过  冬（散文）

云南省巧家县布依之乡

《中华布依网》官网签约撰稿人

朱  倩

（一）

 我常想，冬天是要闲下来时才可以过的，要慢下来时才最有趣。

 读张岱的“大雪三日，湖中人鸟声俱绝”时，喧嚣奔跑的脚步声仿佛安静了许多，时间仿佛一下也安静了许多，仿佛万千安静都从张岱的雪里纷纷降落。

 喜欢张岱笔下的安静和缓慢。喜欢冬天，喜欢将安静放回这个季节，喜欢将祥和放回这个季节，喜欢将慢也放回这个季节。

 还喜欢有一炉燃烧的炭火，将空气考暖，将日子烤慢，将速成的晚餐换成噗吐噗吐冒着热气的瓦罐。

 想起有趣的事时，也会想起冬天。冬天，有很多事可做，看雾凇，看舍不得穿石的小水珠一滴一滴挂在老屋的檐下，看雪花偷偷从上帝的花园溜出，撇开水的急促，将自己化身花瓣的轻盈，奔赴一场安静的飞舞。

 雪簌簌落下，天地白茫茫一片。雪地里，会有“小鸡画竹叶，小狗画梅花，小鸭画枫叶，小马画月牙”；会有红鼻子胖嘟嘟笑眯眯的雪娃娃；会有麻雀宝宝娇滴滴地跟在妈妈后面；会有《红楼梦》里消失在风雪里的贾宝玉……

（二）

 常常觉得，冬天更像个安详的老婆婆。

 在冬天，多高大的树都有权放弃生长，放弃葱绿，放弃茂盛。一整个冬天，很多树都将自己安放回睡眠，任凭枝条直愣愣地将天空割成一片一片雪花。很多树叶干脆在这个季节早早放弃生长的机会，秋霜一来就喜气洋洋换上彩妆，像是就要赴一场盛宴，待一阵风过，它们就张开翅膀飞回泥土。草们更好，一睡一个冬天，顶着一头枯败，不化妆，不谄媚，允许自己匍匐在地上化作冬天的枯黄。

 我以为它们都是智者，春夏狠命奔跑，初冬时就直嚷嚷着太累了，娇喘吁吁。惹得冬婆婆踮着小脚，给这个拉拉被子，给那个唱支小曲，她一定担心它们没睡好，到春天就再没力气醒来。

 这时候，她要让她的孩子们美美睡觉，安心做梦。

 它们，一个个都是自己的主人。

 有时候，真不知是冬天收留了安闲，还是冬天早已学会放下。

（三）

 记得冬天的村庄被山岚抱在怀中，记得晨雾散后，蓝天之下，鲜有车马喧嚣。

 记得的村庄会被大雪覆盖。

 炊烟袅袅，一只大黄狗就可以看护一个村庄的安详。此处，蛙鸣逃回春天，蝉声跑回夏天，忙碌飞奔回秋天。

 好像只有这样，村庄才可以安放匆忙的梦，像是这样，村庄才装得下一场柔软的睡眠。

 想起睡眠，会想起那只睡在冬天的蜻蜓。

 我看见它的时候，它已经静静地将整个身体交付给了一截枯枝。我不知道它飞到最后为什么会选择落在一段毫无生机的枯枝上。枯枝上的蜻蜓，飞翔的姿势还那么生动，但是，它放弃了飞翔，选择停下。它的翅膀在阳光下还是静静地发着光，还带着彩虹的色彩。我想，它将彩虹的颜色从夏天一路带来，只是现在，它愿意在这安静的冬天将自己和彩虹一并交还出去。它安静地睡着了，它睡着的时候，忘记了死亡。可能，死亡和睡眠是冬天给它最好的礼物；可能它的梦太美，要冬天才敢收留。小小的蜻蜓那么安静，安静到它周围的风都静下来。它睡着的时候，脚粘着枯枝，将飞翔的翅膀安心停下。

 那截小小的枯枝是蜻蜓的村庄。

（四）

 再读“余拏一小舟，拥毳衣炉火，独往湖心亭看雪。雾凇沆砀，天与云与山与水，上下一白。湖上影子，惟长堤一痕、湖心亭一点、与余舟一芥、舟中人两三粒而已”时，冬天隐隐约约立在山顶，像是来过，像是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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