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 命 列 车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——致三弟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布 衣

三弟，日子过得真快啊，转眼，你离开人世快一年了。可是，很多时候，我依然觉得你还活着。每当意识到你确实已经不在人间时，我总是忍不住想问：“三弟，你在天堂还好吗？”

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去年的清明节。我们一起去给父亲上坟。当时你有说有笑，向我谈及你扩建房屋的打算和支持儿女上学的想法。想不到，一年前短暂相聚后的分手，竟成了永别。真是：世事无常，生命无常啊！

我们生在乡下，一起长大。以前，总觉得人生漫长。到后来才明白，人生其实只有三天：昨天、今天、明天。昨天如流水一般，悄然逝去，不再重来；今天像手中的沙粒，正在滑落，难以储存；明天似定时绽放的昙花，不可预览，不可延期，它在期待中到来，又在刹那间谢去。而你，我的兄弟，不再有今天，也不再有明天，你只有昨天了。昨天就是过去，昨天就是历史。你已经作古，这是我不得不承认，也是我不得不面对的悲惨的现实。

生与死是独木桥上的两端，人人都得从桥上通过，从这一端走向另一端，没有例外，也没有第二次机会。只是你走得太匆忙了。你还有很多想做而没有做或者没有做完的事，我也还有许多话想说，却因为所谓的“繁忙”而迟迟未能与你细说。如今，你走了，永远地走了。纵然我想帮助你做成一件事，已经没有了机会；就算我有千言万语想对你说，你又怎能听得见？

为什么要等到挥手告别，

才后悔没有珍惜拥有的时光；

为什么要等到最後一刻，

才明白分手没商量；

为什么要等到转身离去那瞬间，

才想起有多少知心话要讲。

也许是长期相处，

觉得一切太寻常；

也许是终日繁忙，

忘了关心体贴对方；

也许是因为很多也许，

不知道该把什么放在心坎上。

当心爱的人执意要走，

才由衷地感到失望；

当思念的人只能思念，

拥有的只是惆怅；

当不该失去的已经失去，

留下的只有悲伤。

这首名为《莫等待》的诗是我几年前写来劝告朋友的，希望，学会珍惜，不要错过时机。又谁知，它竟成了我的真实写照。

时间和生命本是内涵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，然而，很多时候，时间就是生命。你的生命定格在2008年11月30日。这一天，你离开了我们。你突然的离去以及过早的离去，让我难以接受，更让母亲悲痛欲绝。你去世的当天，我从昆明赶回家中。我原想忍住悲伤，忍住眼泪，冷静地处理你的后事。可当我看见母亲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，想哭又哭不出声，眼泪像泉水似的从她那双曾经明亮，而今却浑浊无光的眼睛里涌出，再经过脸上一道道水渠般又深又长的皱纹后流淌到嘴边，最后滴落在她胸前的衣服上时，我忍不住哭了，心如刀绞。

周晓枫在《种粒》中写道：“女人，就是人类所保持的种子方式；每一次生，都是女人从衰老、疼痛和死亡那里艰难赎回的。如果说，人类繁衍是多股绳子拧成的缆索，那么，每个女人都以有限的一生去充当一根脆弱易断的纤维，承受整根绳索分摊在她身上的压力。”我们的母亲在艰难的环境中生养我们兄妹五人，至少有五次是在死亡的边沿上承受痛苦的折磨，并在以后的十多年里，怀着忐忑不安、生怕儿女出现什么意外的心情将我们一一抚养长大。当她好不容易盼到我们长大成人，可以开始放心地过上一点好日子时，你却突然撒手人寰，让年近八旬的老母送你这个年仅四十岁的儿子入土。

“老来丧子”，“白发人送黑发人”。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一位母亲撕心裂肺的痛？！

看到母亲悲痛不已，我对你是痛之深，恨之切啊。恨的是，你没有照顾好自己。如果你平时多注意保重身体，也不至于胃穿孔以致流血不止而抢救无效。身为儿女，须知爱护自己的肉体，维护自身的健康也是对父母的一种孝敬；痛的是，你生活在农村，平时缺乏医疗保健，大病来时又需要经过长途运送才能到达医院，从而错过抢救时机，成为贫困的牺牲品。

记得几年前你到昆明打工时，曾对我说：“要是我们生在大城市该多好啊！”我相信，除了你以外，还有许多人会说出类似这样的话。然而，你我都知道，这只是一种假设，一种愿望罢了。

我们生与不生，生成男性还是女性，生在什么地方，什么家庭，什么时候生，没有人事先征求我们的意见，我们也无法过问。我们是父母创造出来的，并在不知晓的情况下被“抛”到人间。

人类就像一辆驶向未来的列车，我们都是乘车人。车内挤满了人，各种各样的人。我们在车上学会生活，学会工作，学会关爱别人，学会照顾自己……

列车不断地前行，而乘车的人也不断地有上有下。上车和下车没有预定的时间和地点，没有先下后上或先上后下的规定，也没有先上车者先下车或后上车者后下车之要求。有的人在车上经历了漫长的旅途，而有的人则刚走进车厢，又莫名其妙地下了车。

虽然都是乘车人，可有的人一上车就有座位，有的人一上车就有卧铺，甚至是软卧。而有的人从这个车厢挤进那个车厢，直至他（她）不得不下车时，也没能找到一个歇脚之处。

你可能会说这世道不公平。的确是这样。可是，谁能解决这个问题呢？我们不能选择父母，我们有太多的“无法选择”。 与生俱来的一切，只能归结于我们所说的“命运”。好在车厢内的人，无论是煎熬地站着，还是舒服地躺着，也无论是否愿意，早晚都得下车。这一点，似乎是公平的。

如果说，生，我们不能控制，那么，死，我们似乎可以选择。可是，有谁会选择死呢？生命总是愿生不愿死。除非无路可活，否则，没有人愿意自己把自己埋葬。所以，死，其实也是不能控制、不能选择的。既然生和死都不能自己掌控，我们又何必抱怨生在哪里？死于何处呢？

人，生于偶然，死于必然。只要在活着的时候，能够活得自然，活得坦然，就不枉一生了。

你匆匆忙忙地走完了人生的旅程，短暂的一生。你的死，带走了我们弟兄再次团聚的欢笑，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。

那天，与你作最后的告别时，我再次站在你身旁，静静地看着你，期望有奇迹在你身上发生。然而，过了许久，你依旧默默地躺着。你的嘴角依然带着微笑，脸上神情安详。这让我想起一句话：生，未必快乐；死，未必痛苦。

如果真有天堂，愿你在天堂里轻松愉快！如果真有来世，让我们来世再做兄弟吧！

2009.3.19  昆明